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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章 风从何处来(路遣篇)(7 / 20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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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确定你爸爸会永远爱你吗?

我摇头。天泰,你也不能保证你的爸爸妈妈永远爱你,对吧?

天泰点头:所以,你谁也不相信吗?

我还是相信,相信爸爸爱我。

天泰问:为什么?

我只是笑,并没有回答他。

我是不是爸爸亲生的孩子?我是不是爸爸唯一的孩子?我妈妈是谁,在哪里,死了还是活着?我不知道,我不知道,我不知道!我想不明白,我越想越害怕。爸爸不在家的时候,会不会去找别的女人,会不会去照顾别的孩子?要是他们都比我好,爸爸是不是就可以抛弃我了?我爱爸爸,我只有爸爸一个人。

如果可以向神明许愿,那我一生只有一个愿望:希望爸爸永远爱我。如果再给我一个愿望,那就是:在爸爸不爱我之前,我能够好好死掉。”

暮怀君颤抖着,合上笔记本。这样的笔迹,怎敢让父亲发现。于是他拿出橡皮,把字都擦干净,然后把纸撕碎,扔进马桶冲走。

九月的香港,还十分闷热。

缓缓上升的电梯里,负责接待他的女人指着窗外:“这是维多利亚港,很漂亮吧。”

暮怀君刚刚还在户外闷得喘不过气,现在进入室内,又被空调冻出一身鸡皮疙瘩。他掏出手机,随意拍了一张照片,发给暮院林:爸爸,我到酒店了。

“那你早点休息。再过几天,宿舍就安排好了。”

“好,谢谢。”

晚上,他与父亲通了电话。

房间的天顶很高,从细长的玻璃窗外,可以看到被霓虹照出五颜六色的积云。

暮怀君把被子盖好:“爸爸,我困了。”

“晚安,宝贝。”

“等我睡着再挂电话,爸爸。”

“好,睡吧,乖。”

暮怀君搂过另一个枕头,双腿夹住它,蜷起身子,抱个满怀。

他很累,很快坠入了梦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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暮怀君刚开学,就要崩溃了。

教室是六边形的桌子,同学与同学之间不得不环在一起坐,五个人一组。老师最喜欢发材料下来,让小组讨论,点名发言。外教的课参照ppt能听懂大概,剩下的要自己去记去学。

一节课上完就要换到另外的教室,拿着花里胡哨的英文课表到处找,再次和不同的人拼到一个桌上,开始新一轮的尴尬交流。

课后要自己组队完成作业,做无聊的iigatio,下个月上台演讲。

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世界里飞扬跋扈,grouork的内容彼此都无法理解,要么是被傲慢的小组长改得面目全非,要么是各说各的。最后,老师总是拍拍手,prettygood。

仅仅是过了两个月的时间,暮怀君的英语水平就在这样的训练里突飞猛进地提高。他想说普通话啊,可他不能。“你大陆的?”暮怀君害怕听到这样的话,恐惧自己被这片本就陌生的土地抛弃。

暮怀君,怀念起汉字的横竖撇捺。于是钻进图书馆,站在中国古典文学的书架下,呼吸古老而温厚的味道。

行行重行行,与君生别离。

相去万余里,各在天一涯。

道路阻且长,会面安可知?

胡马依北风,越鸟巢南枝。

相去日已远,衣带日已缓。

浮云蔽白日,游子不顾反。

思君令人老,岁月忽已晚。

弃捐勿复道,努力加餐饭。

他一笔一划,恭恭敬敬地把那些繁体字抄在本子上。

那些复杂的笔画,让暮怀君生出一种安全感和归属感。

相思,相思,相思。

这就是相思吧。

思念故土,思念故人。

他把抄下来的诗带回,站在树下,对着明月,轻声用普通话念出来:

浮云蔽白日,游子不顾反。

思君令人老,岁月忽已晚……

暮怀君的名字,不正是从这句诗脱化出来的吗?

怀君,怀念的是谁呢?

或许是他的母亲吧?是父亲的妻啊。

暮怀君想到这里,悲从中来,竟觉得自己不过是一个从未谋面的女人的替身罢了。

父亲给他的爱,有一半是惦念远走的母亲吧。

心好像被无情地撕裂了,泛起难以抑制的痛楚。每一个字,都像小针一样扎在他的皮肤上,让他四肢发麻,疼痛抽搐。

暮怀君,仿佛大千世界里的蜉蝣,在灯光与人群中逐流。

水晶一般的橱窗里陈列着琳琅满目的奢侈品,人群里流淌着他听不懂的粤语,黑曜石与黄金的手表在他们袖口冷漠而高傲地焕发出光彩,钻石与白金的戒指在她们手上折射出摄人而排斥的恐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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